粤东潮汕平原西部,出普宁市区流沙镇20公里,有一个华侨农场。l995年8月,农场转换体制,升格为县处级单位,易名叫揭阳市普宁华侨管理区(以下简称普侨区)。
1996年春节,任韶关市德辉药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的乳源县个体户蔡登辉回普宁过年。普宁市外经物资公司经理李某,将蔡引见给了普侨区的首脑人物———区党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苏某和副书记、副主任伍某。
在普侨区,苏某是个权威人物。他要重用谁,谁就立马做官,如他曾主持召开党委会议,把一个个体生意人请来帮助规划建设,接着转为正式职工,并立刻聘为规划建设局副局长、普侨区驻揭阳办事处主任,主持局的日常工作。
蔡登辉结识了这样一位权贵,为他日后“买官”打下了伏笔。
转眼两个月过去。4月16日,苏某在广州遇到上次引见蔡登辉的李某,于是便相约一起到韶关蔡登辉处去看看。苏、李到达韶关,蔡登辉早已恭候。第二天便由乳源县公安局治安股副股长吕某开着警车,把苏接到乳源最高档的金麒麟酒家,此时包房里已坐有几人,他们分别是县人大主任钟某、县法院院长甘某、县政法机关主要领导杨某、汤某。下午游玩,晚上卡拉OK,直到第二天苏、李二人被送上返回广州的火车,还在回味着这次韶关之行的惊喜。
商人的投资是为了得到加倍回报。果然,不久,李某受蔡之托向苏提出了把蔡调到普侨区工作的要求。5月初,蔡登辉交来简历,在苏某、伍某授意下,普侨区委组织部正副部长亲自出马,向揭阳市委组织部提出要从乳源调来蔡登辉。5月20日,两位部长再到市委组织部催促抓紧办理商调手续,市委组织部要求普侨区委组织部必须写个正式报告。5月23日,一份《关于要求商调蔡登辉同志来我区工作的请示》便匆匆送往市委组织部。
生于1964年的蔡登辉,因在社会上闯荡多年而颇具心计。在他将个人简历交给苏某之后,他知道调去普侨区已基本十拿九稳,于是便开始着手在乳源活动想买个“官”,因为有了官衔,调去之后再买新职就方便多了。然而,从事个体职业的他,哪里有什么正式身份?蔡登辉思来想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于5月初找到了县经委党委书记杨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蔡登辉来得正是县经委焦急之时。
话还得从1990年说起。1990年11月8日,经有关领导牵头,乳源县经委与蔡登辉的弟弟蔡某承包的县民族制衣厂签订了兴建综合大楼的协议,协议规定:县经委出地皮,民族制衣厂出资金,兴建6层综合大楼,建成后各享有一半产权。l993年5月,综合大楼基本完工,县经委搬入综合大楼的另半边办公。蔡某也将民族制衣厂名下的半边楼卖给别人。在此期间,蔡某因经济纠纷及其它诉讼,民族制衣厂的机械设备被韶关市中级法院扣押变卖,其所租赁的生产厂房也被发租单位收回,蔡某见难以收场,从此外出,下落不明。
1994年,兴建综合大楼的乳城建筑工程公司因民族制衣厂拖欠20多万元的工程款,向县法院起诉制衣厂和县经委。10月19日,县法院判决县经委作为第二被告负连带责任,需偿还建筑工程公司工程款等合计43万元。1996年4月17日,乳源县法院依法查封了综合大楼县经委占用的半边,并限县经委于5月2日前搬出,予以拍卖。经委领导正焦头烂额时,蔡某的哥哥蔡登辉此时自找上门,要求经委帮忙,这不来得正好?!
5月10日,县经委党委书记杨某与经委副主任古某、聂某三人碰头,认为只要蔡登辉能代还其弟43万元欠款,把这档子头痛事了结,就可满足他的要求,他要什么给办什么。蔡趁机开足价码,提出解决招工、入党、转干问题。
事隔3天,乳源县法院在收到蔡登辉交来的钱款后,开出了解除县经委综合大楼封条的通知。作为交易,蔡登辉找到了杨某,要求经委履行承诺。经委主管档案的同志查了几遍也没有查着蔡的人事档案,于是便给了蔡一套空白的《招工、转正、定级人员呈批表》和《中国共产党入党志愿书》。第二天,杨某和聂某在蔡登辉连夜填好的呈批表和入党志愿书的“单位意见”、“支部意见”和“党委意见”栏中签上“同意”,并以入党介绍人的身份在“入党介绍人的意见”栏中签了意见。在“上级党组织指派专人进行谈话情况和对申请人入党意见”栏中,杨竟冒充别的同志之名签上意见,表中所有时间都以蔡登辉填写的1990年10月10日顺延签写,写上“1991年10月25日批准蔡按期转正”。就这样,蔡仅用一天时间便由普通群众变成了已有近5年党龄的中共党员。
走完了造假入党程序之后,当即由聂某陪同蔡前往县劳动局办理招工转正和定级手续。在“参加工作时间”栏,蔡登辉又趁机提出把招工时间再提前到1983年10月13日。县劳动局社会保险公司竟对此无理要求也大开绿灯,提出只要补交退休养老保险金即可。蔡登辉当下笑了,他怎能不笑呢,仅仅补交2400多元就能顺利办妥了一套完整的招工、转正、定级、调级的手续。
他通过县政法机关主要领导杨某和县法院院长甘某出面,将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县人事局局长赖某和人事局副局长陈某请到金麒麟酒家。
有了“感情”铺垫,事情就好办多了。蔡登辉轻易地从赖某处拿到了一张《行政机关录用工作人员审批表》。填妥的当晚,蔡登辉便在法院院长甘某的陪同下,造访了赖。赖对表中将填表时间提前到4年前的1992年默认了。接着,蔡登辉又堂而皇之地将“审批表”拿给经委副主任聂某。聂二话没说,便潇洒地在“用人单位意见”栏中签上“同意吸收为国家干部”。同样也没忘记把时间提前到1992年4月28日。
按照有关规定,行政机关录用工作人员的最后审批权在市人事局而不是县人事局,赖局长让蔡登辉把表拿走,自己想办法去市局办审批手续。可事实上,尽管蔡登辉在乳源可以呼风唤雨,但在韶关市却遇到了困难。然而过了几天,蔡登辉却高兴地告知赖局长说:“市局已经批了,他们也同意按1992年转干。”后经调查,蔡登辉转干审批表中的“审批单位意见”根本不是市人事局签的,所盖市人事局公章也是伪造的。
蔡登辉怎能满足于入党、招工、转干?!他最终要的是“官”。现在“转干”完成,该奔下一个目标了。经委倒也爽快,因为蔡登辉在代其弟付清43万元债款之后,还另外给2万元“补偿”作经委办公经费,又给杨某1500元,请代买一台BP机给古某使用,所以当蔡再次提及能否给个一官半职时,聂某马上叫打字员打印了一份蔡登辉任乳源县工业联合公司副经理的任职通知,将任职时间落为1989年10月8日。接着,应蔡登辉的官能否再大一点的要求,杨某等人竟又填表推荐蔡登辉为县经委副主任,时间写成1995年3月18日。
按一般程序,推荐呈批表应由县经委人事部门上报县委组织部审批,然而他们也知道这种造假的勾当是见不得阳光的,于是呈批表就又交到了蔡登辉的手上。
这天晚上,山城酒家“高朋”满座,他们是蔡登辉的“朋友”钟某、甘某和杨某,席间你吹我捧,好不热闹。原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现人大主任钟某竟挥笔在呈批表上写下:“经县委常委4月28日讨论,蔡登辉任县经委副主任正科级。”时间落款为1995年5月3日。
做贼毕竟心虚。再说如今已不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了,作为人大主任的签字还有人“认帐”吗?钟为求保险,马上打电话给组织部副科级组织员姜某:“现在有一份任免表,我已签了字,很急,你马上回办公室盖章,交给吕某和张某。”姜没敢怠慢,晚饭都没吃完,便赶回办公室,在呈批表上盖了县委组织部大印。
5月19日,蔡登辉带着“人事档案”来到赖局长家,赖看着蔡“档案”里那份任经委副主任的呈批表,觉得十分纳闷,便一个电话打给了人大主任钟某。钟开导他说:“蔡登辉为我们做过贡献,人家要调走了,就这样算啦。”
蔡登辉在乳源忙得不可开交的同时,没放松与普侨区的通气。眼见乳源一方已办得八九不离十了,普侨方面也紧急动员起来。在5月23日打过正式报告之后,揭阳市委组织部这边却没动静。苏某便令区委组织部副部长蔡某到市委组织部去催办调令。5月30日上午,市委组织部同意蔡登辉调入普侨区。当晚,苏某、副书记伍某和蔡某一行连夜驱车向韶关进发。
6月1日,苏某等人由蔡登辉引路,直奔乳源。按常理,调动干部应按组织程序办理,无需书记、副书记、组织部副部长亲自前往。即使前往,办调动总该与对方组织部门接洽办理,可是一行人到达乳源后,直接到蔡登辉家里。副部长蔡某打开放在蔡登辉家里的“档案袋”检查是否齐全,发现缺少工作鉴定,便马上让蔡登辉补办。
下午3点,法院司机张某打电话给县委组织部的姜某说:“蔡登辉的商调函已到,人家组织部的同志也到了乳源,你快回办公室帮忙办理调动手续。”姜说:”干部调动要有领导签字才能办。”几分钟后,张某开车将姜接到钟某处,钟在“商调函”上签了“同意调出”。
顺便提及,蔡登辉在自己“买官”之时,竟还腾出手来为自己的亲戚罗某也“曲线”搞了个“反贪局侦察员”。这罗某原只是普宁市一个个体司机,当得知蔡登辉本事大时,就求他为自己帮忙,进普宁市检察院。蔡登辉请乳源县法院院长甘某为罗伪造了一套从1988年10月起招工、转干、任法庭书记员等假人事档案材料,之后又通过乳源县人事局局长赖某为罗某办理了调出手续。一番折腾,个体司机罗某也沾着蔡登辉的光,摇身变成了普宁市检察院反贪局侦察员。
6月3日,普侨区书记苏某一行由韶关回到了普侨区。7日,在苏的主持下,为蔡登辉“封官”的进程快速运转起来,这天的党委会议决定任命蔡登辉为区财贸办公室主任。作为见面礼,蔡登辉给普侨区带来了一部小轿车。
很快,蔡登辉的名片上已是“普侨区区委常委、副区长”了。
几个月后的12月25日,苏某主持召开了区党委会议,又提议由蔡登辉兼任政法委书记。
又过了几个月,蔡登辉前往揭阳市政法委有关领导家拜年,希望上级领导日后多多关照。这使上级有关部门吃了一惊,因为揭阳市在当初关于普侨区机构设置问题的文件中,不但没有批准设立区政法委,也没有批准设立财贸办公室。原来,蔡登辉头顶上这两个桂冠都是普侨区党委违反规定自行设置的。
蔡登辉刚过了几个月“官瘾”,一封群众来信掀开了这宗广东迄今最严重、最典型的“买官卖官”案的帷幕。l997年3月,广东省纪委、省委组织部派员与揭阳、韶关市纪委、组织部组成联合调查组,对蔡登辉的招工、转干、入党、提干和调动问题进行了调查取证。有关部门决定免去蔡登辉所任职务,同时取消党员、干部资格。
与此同时,经韶关市委批准,韶关、揭阳两市纪委分别决定给予参与“卖官”者党纪政纪处分。